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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在这时,慕容毅抬起头,与孟聚的目光对上了。

    孟聚努力咧嘴,但无论他怎么样努力,都做不出一个掩饰心情的微笑,也没办法把目光从慕容毅的脸上移开,他的脸部象石头一般僵硬,能听到自己颈部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

    这瞬间,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二人仿佛心灵相通一般,瞬间读懂了对方的眼神,真相如闪电一般,刺穿了他们的脑海。

    “他知道了”

    “他知道我知道了”

    “咳嗒”一声轻响,慕容毅手一哆嗦,手中的茶杯已打翻在茶几上,茶水淌了一桌子,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滴。

    谁都没有看那个倾倒的茶杯。在孟聚的目光下,慕容毅整个人一点点地萎缩下来。他哀求地望着孟聚,目光中带着恐惧、哀求、绝望和悔恨。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大权在握的慕容家监国太子,不再是当年那敢对着魔族军阵冲锋的勇敢军官,只是一个恶行暴『露』的罪人罢了。尽管他依然大权在握,威风赫赫,尽管在这世上,已经不存在能惩罚他的人了。

    夜风穿过厅堂,吹打着外面的树叶,一片哗哗的树叶声响。皎洁的明月高高悬挂在半空,月光如凝固的水一般倾泻在庭院里,一片雪白。

    慕容毅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向『门』口走去。他走得很慢,身上仿佛背负着千斤的重担,步履艰难又拖沓。在『门』口时,他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孟聚。

    月光下,他的脸白得跟死人一样,眼神幽深得令人恐惧。他没有说话,但目光再清晰不过地表明了心意:“你说,我该怎么办?”

    孟聚坐在椅子上,目光毫无焦点地注视着前方,空『洞』又飘渺。他没有回应慕容毅。

    慕容毅叹口气,步履蹒跚地走了。

    慕容毅走后,孟聚也没了倦意。在那洒着雪白月光的庭院间,他来回徘徊,心情复杂。

    今晚,他也好,慕容毅也好,大家心里都明白了,我们已不是同路人了。

    对死去的太子妃何家小姐,孟聚并没有什么『交』情——他连对方脸圆脸长都不知道,哪里谈得上什么『交』情。但慕容毅就这样谋害了对自己忠贞不移的结发妻子,这实在超出了孟聚能接受的做人底线。或许慕容毅有很不得已的苦衷,或许他的处境很艰难,但孟聚觉得,这些都不是做出这种事的理由。

    很奇怪的,如果是自己讨厌的人——比方说拓跋雄或者叶剑心做出这种事,孟聚会觉得毫不稀奇,顶多是感叹两句而已,但这件事是自己的朋友慕容毅做出来了,这就让孟聚觉得不能容忍。

    为什么我们对敌人宽容,对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却是格外地严格呢?

    孟聚突然醒悟过来:所谓兄弟,那是你能在战斗时放心地将后背『交』托的人。突然发现一个信任的朋友并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人,那种感觉比遭遇强敌更为痛心,更为残酷。

    在那皎洁的月光下,孟聚又想起了叶迦南。他回忆起了那晚,叶迦南来住处探望受伤的自己。那一夜,美丽少『女』的一颦一笑,从此铭刻在他的心中。

    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好月亮。在那个夜晚,自己以为失去了叶迦南。

    两年后,也是在同样皎洁的好月『色』下,自己再次失去了一位曾以为能并肩而行的朋友。

    ~~~~~~~~~~~~~~~~~~~~~~~~~~~~~~~

    孟聚在四夷馆只待了一夜,第二天天『色』『蒙』『蒙』亮时候,他已经启程出了洛京,回到了自己在城外的军营。

    太子殿下的红人,北疆大都督只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就仓促地离开,这令四夷馆的官员们十分惶恐。他们诚惶诚恐地询问,是否因为哪里做得不够好,怠慢了大都督,让大都督不满意了?请大都督只管提出,四夷馆一定改进。

    对此,孟聚只能回答他们说,是因为洛京的事情办完了,他军务在身,要急着回前线去——他只能这么说。孟聚总不好意思告诉大家,真实的原因是新鲜出炉的大都督昨晚被吓坏了。

    慕容毅的杀伐果断不但令孟聚心寒,更让他恐惧。这个未来的皇帝连结发妻子都敢动手杀害,自己识破了这件事,天知道他会不会为了保住秘密,把自己也干掉了?

    想到这个,孟聚就感到心悸,四夷馆招待得再舒服,他也呆不下去了,唯有回到自己的军营中,他才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见到孟聚在洛京城里只呆一天就回来了,部属们都很是惊讶,王虎、齐鹏等几个亲信部下都过来打探风声,是否出了什么事?

    孟聚板着一张脸:“去去去,都回自己营地去,这么闲跑来老子这边闲逛——你们可是皮痒了?需要老子安排你们去洗洗茅厕?”

    看出镇督心情不好,部属们连忙一哄而散。

    孟聚在军营里处理各种事务,忙碌了一个上午。下午,亲兵前来禀报,说卫铁心旅帅来求见,孟聚微微蹙眉:“卫铁心?他又来干什么?算了,请他进来吧——呃,把王虎、齐鹏、赤眉他们都叫来,大家一块听听。”——孟聚不知道卫铁心的来意,但他直觉地觉得,不能单独与他相处,有些话,不能让他说出口。

    见到孟聚,卫铁心的态度很客气,笑容盈盈地向孟聚问候请安,又与众将亲热地打着招呼,态度毫无异状。

    但就在那正常中,孟聚感到了最大的不正常——对于孟聚突兀地离开四夷馆出城回到军营里,他只字不提。而按常理来说,作为接待的负责人,哪怕是出于礼貌,卫铁心也该问下孟聚在四夷馆那边是否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是否那边的人有什么失礼之处孟聚心中充满了警惕,脸上却是笑『吟』『吟』的:“卫旅帅莅临,不知有何指教呢?”

    “指教不敢当,末将奉太子殿下命令前来,有些琐事要与大都督商议。”

    “旅帅请说吧。”

    “大都督麾下的诸位将士与北贼英勇作战,取得接连大捷,太子殿下闻讯十分欣喜,令末将前来为大都督恭贺。末将带来了一点菲薄心意,还望大都督和诸位将军不要嫌弃。”

    孟聚还在沉『吟』呢,军官们已经喜笑颜开,一窝蜂地涌上来围住卫铁心。齐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殿下太客气了,卫旅帅也辛苦了。既然太子有赐,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就是,这么大热的天,卫旅帅大老远跑过来了,这是辛苦了。快给卫大人上茶——东西在哪呢?我们自个来搬就好了,不劳卫大人动手了。”

    卫铁心谈笑风生地应对着众位军官,一边却在注意着孟聚的反应,神情有些紧张。看到孟聚虽然面无表情,却没有出声阻止军官们,他才松了口气,神情舒缓了下来。

    肯拿钱,这就好说话了。

    趁着众军官围着那些金银绸缎在感叹的时候,卫铁心凑近了孟聚,低声说:“大都督,末将有事禀报。太子殿下有件事想向大都督请教。”

    孟聚心中陡然纠紧,他不动声『色』:“太子有何垂询呢?卫将军请说吧。”

    “数天前,舒州都督张全禀报,有一路兵马从并州方向入境,他们自称是东平陵卫的南下增援兵马,张都督请示,对这路兵马,是否可以放他们入境?行营也不清楚此事来由,不过他们知道大都督您在洛京,于是托太子殿下向您打听。”

    卫铁心说到一半的时候,孟聚已经猜出来了事情缘由:黑山军这帮家伙终于肯来了。他不动声『色』地问:“这路兵马有多少人?领头的将领是谁?”

    “据张都督禀报,入境的兵马有万余人之多,领头的有徐良、刘斌、阮振山等人,据他们说,是奉了孟镇督您的钧令南下。张都督不知真假,也不敢放他们进来,不过据他说。。。咳咳,张都督说,这伙人兵民『混』杂,服饰『混』『乱』,好像。。。并非东平陵卫的『精』锐兵马,而是前阵子闹腾得很厉害,声名狼藉的黑山匪帮。

    而且,他们也拿不出大都督您的调兵手令,张都督怀疑,他们是『乱』民贼党冒充大都督虎威前来招摇撞骗——大都督,您真有调遣这么一路兵马南下吗?他们该是冒充的吧?”

    孟聚不禁莞尔,卫铁心说得很客气,但那言下之意孟聚还是能听出来的——孟老大,您不会真拿这么一堆垃圾来恶心我们吧?

    倘若在昨天以前,孟聚还会有点不好意思,但经了昨晚的事,他已经悟出了真理。无论拓跋也好,慕容也好,跟这帮鲜卑鞑子们讲良心那是世上最愚蠢的事了。对付这帮厚脸皮的人,唯有没脸皮才是王道。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黑山军给认下来再说。慕容家肯接下这个包袱,自己就算完成了对黑山军的承诺了,也算还了军师刘斌一个人情;倘若慕容家不肯接这个包袱,那孟聚就更高兴了——看看,我可是全力来增援你了,可是你把我的增援兵马给拒之『门』外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卫旅帅,张都督有所不知了。这路并州兵马确实是我部下,他们受我差遣南下,即使为了帮朝廷打仗。这件事,先前我就跟太子殿下提过了,我统带的兵马只是先遣兵马,另有大队后续人马将陆续赶来,太子殿下也是知情的——卫旅帅,你只管这样禀报殿下就是,请殿下跟行营回文确认吧。”

    卫铁心牙痛般苦着脸,他当然知道孟聚在胡说八道。舒州张都督的来文写得很清楚,来的这帮人压根就是贼寇裹胁流民,衣衫褴褛,兵甲不全,一个个饿得瘦骨如柴,隔着十里都能闻到他们的臭气——放在平日,舒州驻军早把这帮贼寇剿了。只是现在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孟聚的部下,碍着孟聚的面子,舒州驻军不好擅自动手罢了,舒州方面来文询问本来也是例行公事一下罢了,没想到孟大都督还真把他们认下来了。

    但孟聚这么说了,卫铁心也不好意思直接揭破他,他只能摆出一副惊讶的神『色』来:“原来是这样,当真是出人意料啊。大帅,不知您的此路来援兵马,总人数多少,内中又有战兵多少,铠斗士多少呢?确认了兵员,朝廷的沿途官府才好接待供给啊。”

    孟聚一时语塞,他哪知道黑山军的详细兵力?好在孟大都督的嘴皮了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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