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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小岗顶端,举着一个简陋的望远镜眺望着锡兰城内弹痕累累的残垣断壁。
那些厮杀的人群,飞舞的火光,都在他眼中化作地图上的标签和箭头,直指向最终的目标——剩下那十一名丛林之子领导层成员。
“无论我怎样试图绕开这些臭虫,他们最后总会爬到我的脸上来。所以,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自从刺死宗达将军的瞬间起,他就打定主意要把这些人全部拿下,生擒还是击毙都无所谓,只要能碾碎这座刚刚竣工的分饼人大厦就行。他既然迈出了第一步,那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一直走到底。
司康的角斗奴们推进得很快,那两支联手并进的部队交替掩击冲杀,挡在他们面前的近卫军没有一股能撑住三分钟以上,总会有来自侧翼方向的迅猛突击将试图稳住阵脚的守军冲得四散崩溃。这三百多名角斗奴接受正规军事训练还不到一个月,虽然离真正毕业尚有距离,但就组织纪律水准来说早已超过了丛林之子掌控的义军。
安秉臣相信他们不会让自己失望,丰富的军事斗争经验早已让他对战争的本质了然于胸。他甚至相信,今天即使没有武器装备上的优势,司康和他的伙伴们也一定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曾经有一位精于此道的前辈说过,战争胜负的决定因素是人而不是武器,武器仅仅是重要因素。但是,有太多自诩聪明的人,压根就没有明白这句话。
“天黑之前,战斗就能结束。如果我们也上去,说不定还可以更快一些。”何昌发拎着一支从黑暗军团突击队手中缴获的射线枪,跃跃欲试地看着安秉臣。
由于这事的源头牵连到何昌发的女友菲碧,如果不是对安秉臣的安危实在放不下心,这位保卫局局长早就带人冲上去了。
听到这个充满诱惑的建议,后面的何满桂、白毛小强、李克逊等人立马精神为之一振,纷纷叫嚷着要上去“帮把手”,以便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回头扫视一圈这帮手痒的兄弟,安秉臣想想,最后还是摆了摆手:“三百多人已经够了,再派人进去,徒生变数,容易乱中出错。”
刚才他已经看得很清楚,傅青山和熊大海带的两队角斗奴始终保持着阵形,没有人临阵退缩踯躅不前,也没有人丢下伙伴奋不顾身杀入敌群。这样的队伍,已经依稀有了职业军队的面目。
相比之下,近卫军的表现完全可以用不及格来形容。
四个小时前宗达将军及其随员被全部歼灭于城外的碑法圣地,这个消息应该早就传到了锡兰城中,但丛林之子们的神经反应速度似乎太慢了一点,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指示近卫军做出任何应战准备。当司康的角斗奴部队出现在城外时,义军哨兵们居然大眼瞪小眼地凑上前来,似乎还想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安秉臣亲眼目睹的街头激战中,近卫军的表现也差强人意。几十人的队伍,有人叫嚷着前冲也有人脚底抹油后逃,完全看不出什么章法。两通轮射火力过后,前冲者被密集短矢射杀,后逃者也早已不见人影,整个队伍须臾间作鸟兽散。
他已经没有再看下去的兴趣。胜利,只是个时间问题。
一艘地效飞行器从北面山脊后冒了出来,它摇摇晃晃地停在小岗下的平地上,萨雷斯外王塞巴多提从舱门里跃出,然后展开双翅朝这边飞来。
安秉臣赶紧向自己后面那群人中的亚伯招了招手,裹得严严实实的尼泽兰人快步跑了过来,他把自己枯瘦的左手递给安秉臣,然后又向尚在空中扑打着双翅的塞巴多提伸出了右手。
没有了信息部的次声波转译器,仅靠数咕咕声显然无法与萨雷斯人进行深层次交流。得知这个情况后,亚伯当即向安秉臣展示了他拥有的另一项鲜为人知的异能。原来,心语者不但能窥人心扉中的隐私,也可以作为不同种族生物之间的心灵沟通桥梁,说白了就是人肉通灵机,让两位拥有成熟神经系统的异族生物直接以精神相互沟通交流。
第一次测试过后,无论是塞巴多提还是安秉臣,都对这种新奇而高效的沟通方式赞不绝口。想想看,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把自己的思想和念头通过亚伯传递过去,就能让对方在瞬间领悟明白,既不用担心语言模式的障碍,也很少会出现解读错乱的误会。
正是因为语言交流有诸多不便,塞巴多提才毛遂自荐带着同族伙伴去了东西大陆交界的半岛搞工场。现在有了心语者提供的更为便捷的沟通方式,他每次来见安秉臣商量事情时几乎都离不开亚伯协助交流。久而久之,一见塞巴多提出现,亚伯通常也会主动上前为两人牵线搭桥。
塞巴多提在落地的同时,羽翅内的爪子也握住了亚伯右手。安秉臣当即感觉到,从亚伯左手灌送过来的情绪充满了不安和焦急。
“我的夏尔库大人,杀人事小,但这之后,又该如何收拾残局?”塞巴多提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兹克星上的战火才刚熄灭没多久,此刻安秉臣又突然大开杀戒,事前却并未与身为盟友的塞雷斯人沟通协商,颇有单方面行动之嫌。如果由此事引发了什么不测后果,最终却很可能要萨雷斯人来一同承担。从这个角度来看,安秉臣的行为不仅过于冲动,对盟友也有失礼数。
安秉臣微微一笑,当即把事情的大致经过,以及自己的打算简单介绍一遍。
“……塞巴多提兄弟,不好意思,这事情也怪我考虑不周,不过也是因为时间仓猝,来不及通知你们。当时形势迫人,我只能走这一步,可一旦跨出第一步,后面就必须得步步紧跟。”
塞巴多提瞪圆了金色眼瞳,各种念头滔滔不绝地如江河湖海一般猛灌过来:
“先前丛林之子们至少还能勉强维持整个文明系统的运转,你摧毁了这个新政权,西大陆的十多亿兹克人怎么办?他们会怎么看我们?我们又如何向那些猿人解释我们的动机?还有,躲藏在森林雪原里的那些黑暗军团的漏网之鱼又该怎么办?我们现在根本抽不出多余的人手来管理整个西大陆,更别提去清剿那些危险的残敌了!你不要想指望董事局那边,我听说红眼男爵一直在劝说董事局全体成员移居索瑟姆星,然后合伙重新开拓他们的角斗娱乐业务。看来董事局是打定主意要远走高飞,不管去不去索瑟姆,他们都肯定不会再来接这个烂摊子。”
安秉臣听完后把头乱摆:“塞巴多提兄弟,你搞错了吧?这个新政权,包括丛林之子们,仅仅是十多亿兹克人身上盘绕的寄生藤蔓。应该说是十多亿兹克人养活了他们,而不是他们养活了十多亿兹克人。自从新政权决定搬入锡兰以来,丛林之子们一直在忙于从西大陆各地征敛粮食物资,用来喂饱他们和他们的随员侍从,以及效忠于丛林之子的武装部队。我自己动手砍掉这些寄生藤蔓,没准还为那十多亿兹克人减轻了遭受盘剥的负担。”
“稳定的运转有赖于稳定的结构。那些寄生藤蔓虽然吸血,但好歹能起到支撑结构的作用。如果突然砍掉这些藤蔓,我们如何保证这个生态系统不会崩溃?”
“这个系统其实已经处于崩溃的过程中。与其等待他们朽烂崩坏,和我来动手砍掉并没有太大区别。”安秉臣稳定了一下情绪,试图避免将抑制的愤怒传递给自己的朋友。“我本来也打算当一个围观的过客,敷衍到离开这里的那一天就够了。如果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也许我还能继续装着看不见,假装对所有已经发生并且即将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但我没办法再忍下去,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这就是我的宿命,这就是为什么星台选择了我的原因。我真正要拯救的,并不是这个星球上的无数生灵,而是我自己。”
塞巴多提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在咀嚼安秉臣的心声自白。
“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位经历了漫长星空漂泊的萨雷斯人总是更倾向于解决实际问题,而不是高谈阔论。
“我将不再扶持任何傀儡政权掌管这个星球,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来决定。”安秉臣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但是,无论是兹克人,还是波金人,或是董事局的老爷们,他们都可以自由地选择,是和我站在一起,还是努力离我远一些。如果他们中的某些人一定要当我的敌人,我也会很乐意接受这种挑战。”
塞巴多提立刻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回应:“萨雷斯人将永远和阁下站在一起。”
两个人同时松开了亚伯,安秉臣大声笑了起来,塞巴多提则轻轻扇动着巨大的羽翼,那是萨雷斯人心情放松的肢体语言。
锡兰城中的枪声,渐渐变得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