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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舆说的这番道理听起来费解,其实设身处地去想就很容易明白。
自从开国的武皇帝驾崩,大晋朝廷就从来没有一天安稳。为了将智力有缺陷的皇帝陛下控制在手,攫取王朝的最高权柄,外戚、勋臣、皇后、宗室彼此攻杀,酿成了波及天下大半、数十万人参与的连场大战,硬生生地将大晋的开国盛世摧毁。在这个过程中,是非黑白早已经纠缠不清,谁也说不明白。而牵扯进其中的无数人,是为了功名利禄也罢、是为了伸张大义也罢、是为了苟全性命也罢……林林总总,也都说不清楚。到最后,怀抱着不同目的之人,还不是都在同一潭混浊污水中扑腾么?
既然那高高在上、自以为是胜利者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身首异处;那么,所谓的失败者就大可以坦然地面对失败,顺理成章地另仕新主了。既然身在泥水之中,一时的浮浮沉沉算得什么呢?那些阿谀、投靠、出卖、背叛又算得什么?待到高踞上位者三五回更迭以后,每个人都是朝秦暮楚之辈,每个人都由里到外黑得通透,再无区别。
便如刘舆、刘琨兄弟,虽然辗转高门、历仕多主,一旦投入东海王麾下,立即就凭借军政长才成为重臣。刘琨身荷一方之重就不必说了,刘舆为幕府左长史,许多时候甚至可以直接与东海王讨论决定幕府大政,足见已跻身核心人物之列。
但正如刘舆所说,惠皇帝驾崩、诸王凋零之后,有资格问鼎之人已经屈指可数,十余年惨烈的政争终于到了尽头。眼下的局势聪明人无不看在眼里:能够夺取最终胜利的人业已经分明,或者是执掌天下权柄的东海王司马越,或者是力图振作的昔日豫章王、当今陛下司马炽,二者必居其一。因为这个缘故,东海王与皇帝也就非此即彼,势如冰炭。今上即位不久,就挟裹朝野力量向东海王施压,迫使东海王诛杀了自家得力党羽、试图拥立清河王的御史中丞诸葛玫。这场使得东海王怒火中烧的白刃战,已足以证明两家的斗争必然你死我活。
相对皇帝于东堂聚集群臣以养人望,力图在朝堂上压制东海王。东海王一方面分布诸弟占据各处长安、邺城、襄阳等军事重镇,另一方面先后自中枢向并州、冀州、青州、豫州等地派遣任命地方官员,以攫取实际军政权力来抗衡。这些方镇大员就任之后,无不对洛阳视若无睹,而以东海王马首是瞻。在他们的带动之下,连幽州王浚、兖州苟晞一类东海王的盟友,也不得不随之做出服膺的姿态。
从古至今的官场都是如此,居于上位者看人,看的是态度、是倾向、是站队。站队正确,便有千般恶行,举手之间便可轻轻抹去;而若是站队不正确,哪怕方镇大员、哪怕中枢重臣,最终必然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如王浚、苟晞之类,都是精通官场手段的老手,自不会在这关键时刻犯错。
一时间,通往洛阳的邮驿人丁稀少、驿卒无所事事,通往许昌的官道上车水马龙,使者往来如织,蔚为壮观。姑且不论这些使者们内心真实想法如何,此类场景本身,确对洛阳诸衮公形成了强大压力。
问题是,众方镇争相献媚的时候,偏偏代郡并不如此,其行状就如同潮水褪去后裸露出的礁石那样格外醒目了。
晋阳大战后不久,陆遥陆道明得东海王之力被推举为鹰扬将军、代郡太守。此举固然出于县主有意无意的推动,本身也是东海王众多部署中的一个环节,既对力量暴增的并州略加削弱,又恰可以弥补北疆防线上并州、幽州之间的缺口,堪称绝妙。可陆遥接受任命后,自夏至秋半年过去,先率领麾下众将先横扫代地,又出兵濡源和幽州军恶战一场,拼命扩充自家势力;期间却从没有一个使者及于东海王驾前,也不曾向洛阳朝廷发去片言只字。这一来,叫刘舆如何能放心?东海王自身想必也会考虑,对一个政治态度远未明朗之人轻易授予边疆大州的军政全权,或许太过轻率了吧?
竟陵县主一时无语。
昔日她在太行山中招揽陆遥未果时,确曾体会到陆遥内心深处的凛然风骨。但如今陆遥拥兵自重,既不向朝廷输诚,也不向东海王表示恭顺,如果依旧用士人风骨来解释这举动……未免有些牵强。总不能说此人是祢衡那般的狂生,存心自绝于皇帝和东海王吧?毫无疑问,此举着实桀骜,有观望局势、待价而沽的嫌疑,更有挑衅朝廷和东海王的嫌疑。刘舆在县主面前只道一句“依违于两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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