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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阿玦骇得魂飞魄散。
县主轻舒广袖,慵懒地侧身斜倚在锦茵象榻之上,衣上的丝绦缨络顺滑地贴身垂落,不经意地展示了修长优美的身姿。四周花树扶疏的园林与美人相衬,观之仿佛画卷。但阿玦突然觉得如入冰窟,就连水榭外吹来的微风都将寒气从周身每一个毛孔沁入体内,几乎要将自己冻成一座冰雕。
竟陵县主是东海王殿下夺取中枢政权的最大助力之一,不仅能对东海王施加巨大的影响,本身也拥有相当规模的势力,以至于洛阳朝廷中有人充满恶意地将她与废后贾南风相提并论。阿玦虽然不明白朝局大事,但数年以来,却也亲眼目睹了不知有多少人因为竟陵县主的一言一语而身死族灭。
阿玦非常清楚,此刻县主一举一动的细微之处,都显出她正在压抑怒气,随时将会爆发。而在县主的怒火之下,自己绝不会比那些粉碎在水榭各处的烛台饰品更加安全!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阿玦的心脏,使她情不自禁地伏倒,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你不懂。”
也不知过了多久,县主的声音飘飘扬扬地传来。出乎阿玦意料的是,县主的话声中没有了隐藏的怒气,却带着几分意兴阑珊的疲惫感:“你不懂我为何对那陆道明青眼相待,我便说给你听……这其中或与私人情谊相关,却并非仅仅因此而已。”
“父王出身于宣皇帝之弟、东武城侯一脉,严格来说,与大晋帝室份数远亲,故而起家不过骑都尉,后来在东宫侍奉讲学,授任也仅只散骑侍郎,在洛阳朝廷中的地位低之又低。直到永平元年时,因为参与诛杀权臣杨骏,才被封为五千户侯。其后数年间风尘契阔,终于得封王爵的时候,食邑六县而已,相较成都王初封即食邑四郡之地,可谓天渊之别。”
“永兴元年七月,荡阴之败后,成都王劫夺皇帝至邺城,权势一时无两。父王所领大军星散,退避东海国,惶惶不可终日。而我从洛阳逃离之后,孤身聚拢部众,先至下邳收集兵马;随后与琅玡王达成同盟,克定徐州,控制江淮;不久又奔赴向西,联络豫州、荆州……”说到这里,竟陵县主的语调中带着一丝骄傲。的确,以巾帼之身成就这般事业,实在是历代以来罕见的事迹了:“凭借着东南半壁基业,我们在数年间整军经武,纠合携贰,又部署诸位叔父分守重镇以为形援,这才拥兵数十万,重振声威,最终将皇帝迎回洛阳。”
“后来父王谈起这段经历,总以为成事殆属天意所授、海内名望所归,因此近年来多番联络士族名士,意图借重彼辈的盛名来稳固局势。其实彼辈门阀子弟平流进取,既无忠诚,也无才干。”竟陵县主支起身子冷笑道:“我的想法则与众人不同,原本就多历时艰,惯于操持实务,不会被虚名所慑。并州乱事中,我进退狼狈,不得不鼠窜于穷山密林之间,故而更看得清楚:如今天下纷乱,边疆烽火四起,羽檄征驰不休,其情景仿佛汉末乱世。当此时局,一味仰仗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风流名士有何意义?无论是要图谋大事,还是稳固朝局,都必须仰仗兵强马壮者才可!”
阿玦轻声问道:“所以县主选择了鹰扬将军?”
“没错!我早就观察过,那卫玠虽然形貌清朗,却只会谈玄论道,毫无经世济用的才能。此辈充其量只是供人观赏的玩物,丝毫无补于时势。倒是那陆遥陆道明,一来家族在南,功业孤悬于北;二来官职起于微末,在中枢并无奥援;而他又英勇善战,兵力强盛足以压倒幽州……这岂不正是父王最需要的么?若得此人为婿,有他坐镇幽州,岂不比那王彭祖要可靠十倍?”县主白皙的面上透出嫣红。她注视着水榭外的风景,轻声道:“纵然此人行事略显桀骜,终究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武人心性罢了。日后若与他结为连理,难道以我的手段,还制不住他?”
说到这里,她突然叹了一声,语气又带上了些许沮丧、些许愤然:“当然,今日之会算不得顺利……且不说他见我时面无欢悦之色,那鹰扬将军、代郡太守的v职务,还是我向父王推荐而来,他想必所听闻,却似乎也并不感激。我估计,这姓陆的当是怀着在父王与皇帝之间待价而沽的意思,更加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