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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虽然答案很残忍,但……没错,确实是指你们。”
相比之下,王直倒是聪明多了,满不在乎地拉了拉王桩的袖子,道:“兄长莫信他,来,坐下来。”
说完也不管地上干不干净,两兄弟一左一右盘腿坐在李素身边。
李素斜眼瞥了瞥,最后实在忍不住了,道:“我爹从小教育我,不要跟不爱干净的孩子一起玩,贤兄弟能不能找块干净的石头坐着?随处乱坐不怕长痔疮吗?”
王桩呵呵笑道:“少来,李伯伯决计不会教你爱干净,李家就你有这个毛病,李伯伯自己整日到处吐痰,听说吐的痰都扔旁边史家的院子里去了,而且每次都扔同一个地方,这些年过来,史家院子墙内比他家茅房还臭,史家婶子那么泼辣一人,畏于你家权势还不敢吱声……”
李素脸色顿时有些讪然,哼了哼,板着脸道:“你们来找我到底有事没?”
王家兄弟互视一眼,沉默片刻,王桩道:“李素,我不想留在家里了,我想去府兵大营。”
李素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家婆姨最近对你下毒手了?”
王桩脸色一僵,不自在地干笑两声:“当然不是,自从上次太子谋反我与婆姨并肩杀敌之后,她对我好多了,我在家里可谓夫纲大振,振得不能再振……”
李素眉梢一挑,朝他笑道:“哦?那真是可喜可贺,倒要请教一下,你在家是如何振夫纲的?”
王直噗嗤一笑,在旁边拆台:“兄长的夫纲全振在脸上了,自打兄嫂并肩杀敌之后,不知二人私下里如何商量的,反正谈妥了,打人可以,不准打脸,所以兄长如今脸上半点淤痕都没有,身上衣服盖住的地方却是青一块紫一块,触目惊心,令人心酸……”
话刚说完,恼羞成怒的王桩抬手将王直的脑袋摁进了草地里来回摩擦洗地。
“不说话会死吗?嘴不那么贱会死吗?会吗?”
兄弟二人闹了一阵后方才尽兴。
王直索性整个人仰面躺在河边的草地上,阳春的太阳有些刺眼,王直闭着眼,安静地在春风里打起了盹。
李素却望向王桩,淡淡道:“家里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何又要去从军?我记得去年我还托了程伯伯给你升了一级武衔,如今已是校尉了,虽说是不掌兵的闲职,却也是武官身份,多年前你说要博个功名,如今既不要你领兵打仗,也得到了应得的功名,家里买了那么多地,有钱又有粮,说说,你到底哪根筋不对了,突然又要去从军?”
王桩叹了口气,苦笑道:“就是因为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我这浑身上下不对劲,总觉得过得跟废物似的……”
话没说完李素的脸色便不善了,这混账话说的,是在骂我吗?日子过得安逸有什么不好?哪点像废物了?
见李素神色不对,王桩情知说错了话,急忙安慰道:“你莫误会,我没说你,就算是废物,那也有‘真废物’和‘貌似废物’的区别,很明显,你属于……”
李素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挥了挥手,叹道:“略过这句烂到不能再烂的解释,你继续说你的想法。”
王桩接着道:“还记得当初咱们坐在村东头的山腰上,我说过,我想到外面去看看,因为我还年轻,不能将大好的一生埋没在太平村这个小地方,后来我从了军,跟随大军收复松州,又跟随你经略西州,也算经历过大小战阵了,太平村外面是个啥样子,我也大抵明白了,正因为经历过,见识过,所以这两年待在村子里越来越觉得百无聊赖,我没法跟你比,你比我灵醒,比我有本事,所以二十多岁便被封了县公,而我,只能靠着当年血战西州的那点微末军功混了个校尉,李素,我今年也才二十多岁,正是博取功名的大好年华,你能封个县公,我也想靠自己的本事博个爵位,给父母妻儿一个交代,在你面前也能挺胸抬头,让你觉得我王桩有资格做你的兄弟。”
长长一席话,李素微微动容。
王桩一直是憨厚性子,但是他憨厚却并不傻,他和所有年轻人一样有朝气,有野心,不安分,自打从西州回到太平村后,李素明显能感觉到王桩活得越来越消沉,哪怕有了武官职位,家里不缺衣少食,他仍旧对生活提不起劲来。
因为他终究不是出世的高僧,他的年纪决定了他无法甘于平淡,当一个人见过世间似锦繁华,经历过刀光剑影,在尸山血海中打过滚,他还怎么可能接受如今这寡淡无味的恬静日子?
尤其是,李素最近的晋爵给了王桩更大的刺激,都是同龄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兄弟,凭什么李素能在二十多岁便封了县公,而他王桩却只能顶着区区校尉的闲职在家里混吃等死?
想明白了这些,李素顿时理解了王桩的想法。
年轻,便是资本,可以肆无忌惮,可以纵横天下。
“真决定从军?你可要想清楚,我能想办法把你弄进府兵大营,但如果有天你后悔了,想回来重新过这平淡无忧的日子,我可没办法把你从大营里捞回来,进了府兵大营可就由不得我,也由不得你了,咬牙切齿都得死撑下去,活下来功成名就,死了算你活该。”李素沉声道。
王桩重重点头:“想清楚了,这事我琢磨两年了。”
李素叹了口气:“真是个杀才……你爹娘妻儿如何安顿?你婆姨答应你去从军?”
王桩咧嘴笑道:“婆姨答应了,我丈人便是军伍出身,我王家如今的好日子也是当年我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想给子孙后代留个家底,蒙个恩荫,我这一代就得豁出命去挣,至于爹娘,让王直代我尽孝,两三年后约莫我便回来了。”
李素彻底无语,扭头望向王直:“你兄长又犯浑了,你就不劝劝?”
王直笑得猥琐:“自从这两年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聪明后,基本不跟太傻的人说话了,包括兄长。”
李素叹道:“能理解,比如我现在吧,就不喜欢跟任何比我丑的人说话,怕被传染,包括贤兄弟二位,我都不太爱搭理你们……”
顿了顿,李素看着王桩道:“既然决定了,我便帮你托托人,你想进哪个府兵大营?长安城有十二卫,可任你挑,反正我和那些大将军关系不错,扔个人进去不成问题,若是想进羽林禁军怕是有点难,那是功勋子弟才能进的,而且值卫宫闱规矩比较森严,过得不自在。”
王桩摇头:“不当长安城的兵,吃太平粮跟在家种田混日子有啥区别?我要去边关,有仗打的地方才能挣军功。”
李素高山仰止地朝他拱手道:“恭喜王兄,作死的境界又精进了一层,实在是可喜可贺……”
王桩苦笑道:“你莫闹,所谓‘富贵险中求’,既然我不如你聪明有本事,想挣功名便只能用最笨的办法,用命来换。”
李素沉默片刻,叹道:“其实你不必如此,你若肯信我,安心在村里待几年,几年内我若有机缘,或许手上能掌握更大的权势,那时给你谋个爵位也不会太难……”
王桩笑道:“你的本事是你的,我不缺手不断脚,挣功名为何要依靠别人?不是靠自己本事得来的东西,必然在手里保不了多久,王家子孙的富贵,我必须自己去挣!”
李素微微动容,最后苦笑道:“好,该说的我都说了,既然你胸怀大志,我若再阻拦便失了朋友之义,从军的事我这几日去打听打听,很快会有消息,你如今领的是校尉衔,去了府兵大营必然要领兵的,少说也应该是个营官队正,让你读兵书你肯定读不了,所以这几日你多来我家转转,跟我家那些部曲聊聊领兵的事,那些都是历经百战的老杀才,跟他们聊过后必有助益。”
王桩憨笑着点头应了。
长长叹了口气,李素喃喃道:“把你送进大营也不知是对是错,真是造孽啊……”
扭头望向王直,李素道:“你呢?该不会也想从军吧?”
王直笑道:“我哪有那么蠢……啊不,我哪有兄长那么壮志凌云,我还是喜欢在长安城里混日子,日子过得挺好的,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我也乐意。”
李素满意地点头:“你作死的功力没你兄长那么深厚,我很欣慰。”
王直哈哈一笑,随即道:“不过我也有件事跟你说,最近几日长安城议论纷纷,前些天陛下召了几位重臣进宫,不知说了什么,反正后来你晋爵县公的事倒是没什么人说了,如今长安朝野议论的是另一件事……”
“啥事?”
“据说是关于功臣画像的事,长安城那些权贵们为了这功臣画像可闹翻了天……”
李素奇道:“这有什么好闹的?”
“功臣画像只有那么几十幅,可陛下的从龙之臣却多了,谁能上画像,谁不能上画像,谁在画像上该排第一,谁该排第二,啧啧,可议论的东西多了。”
李素一愣,接着摇头苦笑,原本只是顺嘴跟李世民提了一句功臣画像的事,没想到一不小心居然又上了热搜榜头条……
“由他们去闹吧,反正不关我的事。”李素无所谓地淡淡道。
王直嘿嘿一笑,道:“还有一件事,当初你死活都要保住的侯君集,这次连画像的边儿都摸不到,据宫里传出的消息,能上功臣画像被历代帝王供奉香火的,至少该是忠心不二的忠臣,侯君集参与了太子谋反,虽说后来关键时刻阵前反戈了,但谋反就是谋反,陛下饶他性命已是皇恩浩荡,功臣画像可就别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