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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完新年,旧年燃放的炮竹还没被清扫干净,一层层破碎的红纸还沾在地上,远远看着,便鲜红鲜红的。
初八吉日。
喻府一大早就开始“噼噼啪啪”的放鞭炮了。以图喜庆。
大门口支了一张方桌,方桌上摊着一大块红纸,想来是写礼单的。
喻府的帐房先生难得挪到了屋外,坐在方桌后面,手握着毛笔,时不时的呵呵手,等着送贺礼的人前来。
门口的下人也穿戴一新,为图好看,喻夫人难得出了一回血,给他们每人做了一身水蓝色的新袍子,今日又给每人发了一条红绸系在腰间。整齐有序,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像一块培训过似的,笑的吱牙咧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一帮下人要娶亲了似的。
喻府门口的几级台阶也早已铺上了红地毯。
据说红地毯是留着给送贺礼的人走的,以示尊重,也显的喻府有脸面。
而头顶的匾额,早就配上了一朵大红绸花。
如今天气,花还没开,树也没抽芽儿,满目苍凉,没一点绿色,倒是喻府门口,满眼的红,瞧着又喜庆又入眼。
芙蓉坐着驴车来的,虽颠簸,却比马车省了三文钱。
三文钱,够给葫芦买几张宣纸了。
直到喻府门口,芙蓉还在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变的如此精打细算,三文钱都要算上半天。
以前,她是不耻于此的。
时辰还早,新娘子的花轿还没有到。
陈九年却是等不及了。他穿着一件暗黄团花纹马褂,里衬月色袍子,帽子上镶嵌着一块上好的玉,想来为了这一辈子一回的亲事,喻夫人还是让了步。把她亲弟弟打扮的还算体面。
陈九年胸前系着大红绸花,连跑带喊的就奔到了大门口,引的一帮下人直笑。
喻夫人站在院子里直骂:“不中用的,新娘子还没有来,你跑到大门口做什么,一点规矩也不识,还不快滚回来。尽让下人们看笑话。”
喻老爷忙拉了拉喻夫人的衣裳:“今儿是九年大喜,别像孩子似的骂他了,让外人听到不好。”
喻夫人哪里会把喻老爷的话放在心里,见陈九年站在门口傻笑。便呵斥:“还不滚回来?”
喻老爷只得转身去了前厅,一会儿宾客到齐,便要行礼。他要坐主位,且今日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送贺礼,他还要迎着。
他不爱应酬。
喻夫人却最爱这一点,难得家里办回喜事,可以大肆收一回贺礼。这对她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送贺礼的人陆续而来,有送观音送子的,有送千年人参的,有直接送金锭的。络绎不绝。
每当有人来,帐房先生就先接过东西。细细查看一回,若是人参,就打开红盒子。闻一闻是不是真的,若是金锭,便在手心里掂一掂,然后再轻轻的咬一咬,之后才拿起毛笔。眯着眼睛,小小的写上一行字。某人,送千年人参一支,某人,送金锭一百两。
专门有收礼的下人,捧了人参或是金锭,一路小跑送回库房去了。
然后送贺礼的人才会被往院子里请,喻夫人就跟门神似的站在大门口,每个人送了什么,帐房先生吆喝了什么,她都竖耳听着,若是送的贵重,她便满脸含笑,嘴上说着:“请…….往里请,喝好茶。”若是送的不尽她的意,她便收起笑容,声音也是冷的:“进去吧——”十分不情愿。
门口的人越积越多。
好像送贺礼也要抢先一样,生怕会送不进去。
芙蓉夹杂在这些人里面,抬头便能看到台阶上雷打不动的喻夫人。
她心里没底了。
喻夫人一向不是个会赏花吟月的人,自己送这幅绣品,虽是极好的东西,可她会乐意吗?毕竟绣品上绣的是鸳鸯,不是金子。
芙蓉的绣品先是把帐房先生难住了。
他摊开看看,又看看旁边的下人,然后看看芙蓉:“这送的是?水鸭子?”
这语气,极像不谙世事的葫芦。
芙蓉知道这是帐房故意刁难了,难道有五颜六色的水鸭子吗?且帐房一把年纪了,他又如何会不认识这鸳鸯。
“这是一幅绣品,绣的是鸳鸯戏水。”芙蓉给他解释。
帐房倒认识芙蓉,提笔在红纸上写道:白氏芙蓉,普通绣品一幅。又注解:绣着两只呆鸟。
这几个字,生生把芙蓉给恶心住了。
虽说古代称呼女子一般是李氏,张氏,刘氏的叫,可被称做白氏芙蓉,这名字让芙蓉自己感觉,好像自己已死了好久了。
而明明告诉了帐房先生,那是两只鸳鸯,他好像跟芙蓉有仇似的,硬是注解:绣着两只呆鸟。
“先生,你能不能把那注解去了?不然,好像我送这绣品,很没敬意似的。”芙蓉试着跟帐房先生理论。
帐房先生看看喻夫人的脸色,摇摇头:“这分明是两只呆鸟,你看,摸一下,又不会动,难道还是什么上好的东西?”
喻夫人脸上全是不屑。
芙蓉身后挤出一个人来,不由分说,就把芙蓉给巴拉到一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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