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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进来,照在教室里,照在黑板上,上面是教授半小时前刚讲过的内容,天和坐在一张课桌后,沉默地看着黑板,关越来到天和的前一个座位上坐下,侧身,看着天和,意思这样满意了?

    “后面那句说的什么?”天和狐疑地问,明显还没打算放过关越。

    关越:“不要疑神疑鬼。”

    天和:“如果你最后没有说那句偷偷摸摸的话,也不会让我疑神疑鬼!”

    关越:“……”

    “算了。”天和也不想再闹他了,拿过关越的手机,把助教的电话拉黑。

    “对我来说,这是一件人生大事。”关越说。

    天和:“什么?”

    关越摊手,认真地说:“向你求婚。”

    天和无语了,说:“这算是我在逼婚?太尴尬了吧!”

    关越笑了起来,忽然伸手过来,捏了下天和的脸,一片叶子从窗外被风卷进来,落在桌上。

    关越漫不经心道:“我以为说到结婚,你会很高兴。”

    天和:“……”

    关越又说:“你想和我结婚,想了很久吧。”

    天和正想毫不客气地嘲讽关越一番,关越却从前面的位置朝他倾过来,亲了下天和的唇,这下天和的气彻底消了。

    天和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得不满地答道:“并没有这么想和你共度一生。”

    关越:“又在口不对心了,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和我在一起。”

    天和岔开话题,低头看,说:“这是雪莱坐过的桌子。”

    桌上以钢笔留了一行漂亮的字迹,并以塑封保护住,上面是一句雪莱的诗。

    “唯有你的光辉,能像漫过山岭的薄雾。”

    底下又有一行字:“此座位曾归属于写出这样的诗篇的不朽灵魂。”

    “想听听我的答辩吗?”关越忽然说。

    天和答道:“你求我,我就勉为其难地听一下。”

    关越于是起身,走到黑板前,朝天和开始了他有关“内卷化”的课题答辩。这篇论文天和看过,他不得不承认,关越的专业水平非常杰出,他只是这么认真听着,坐在雪莱的座位上,注视讲台上的关越。

    就像这个傍晚,关越捋了袖子,一手插在兜里,站在投影屏幕面前,冷漠地朝天和讲解,他整理出来的、认为天和能用得上的内容。

    渐渐地,过去的时光与当下,仿佛交融在一起,天和不禁想起了四年前,那个在牛津听关越做答辩彩排的黄昏。

    办公室里,关越讲完了,拿起水杯,喝了点水,视线投向天和。

    “‘内卷化’的数学模型……”天和喃喃道。

    这就是当初关越让天和教他数论的原因,将内卷化效应与企业业绩相结合,使用数学模型来进行宏观描述……

    天和马上起身,关越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到办公桌前,按下遥控,天和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普罗:“胜利在即,大概率的。”

    天和不答,回到自己位置上,翻开本子,开始修改他的公式。青松已经下班了,又五分钟后,关越也离开了办公室,来到饮水机后,把一杯咖啡放在桌上,一手撑着办公桌,一手按着天和的椅背,在他身边看他打开手写板,飞快地改公式。

    “这个常量我认识。”关越一指屏幕上,又低头看天和,“如果你不介意……”

    天和完全没注意到他来了,抬头时险些与他亲上,吓了一跳道:“哎!别吓我!”

    天和避开关越些许,拉开一个安全距离,恼火地说:“关总,这个动作太不合适了!你既打断了我的思路,更不像一名ceo做的事!”

    关越也意识到自己对天和无意识地越界了,只得转身离开。

    普罗:“需要做检索对比么?”

    天和恢复思路,还好没忘,只用了十分钟时间便修改了所有的公式,字符于屏幕上,犹如在魔术师的手下消失,浮现,重新排列。

    天和:“不需要,跑一次看看,我在原有的基础上做了修改。”

    天和紧张地看着屏幕,普罗开始介入,协助计算模型的重新搭建。

    普罗:“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紧张……”

    天和:“是的,巴赫来一首,平均律,这是他的巅峰之作。”

    巴赫的音乐里,普罗说:“我只是想到,刚才关越朝你讲解的内容,应该尚不足以启发出你对引导公式的修改。”

    天和:“因为我想起了关越的硕士毕业论文,那个时候他对经济理论的研究,显然比现在更注重本质,现在的他太看重实用性了,反而失去了那种孜孜不倦的、只为探索真理与本质而生的知识分子气质……”

    确切地说,是今天下午与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两段时光融合的刹那,予以天和极大的启发,等待的时间里,他告诉了普罗那个听关越答辩的黄昏。

    普罗:“我更关心后来怎么样了。”

    天和陷入了迷茫里:“后来吗?”

    后来,天和听完关越的答辩内容,说:“你也是个天才。”

    关越洗过手,与天和在黄昏里离开牛津。

    “这是你第一次这么认可我。”关越说,“哪怕说出崇拜的话,还是忍不住要使用‘也’字。”

    天和记得,那天关越的手很温暖,因为牵他之前,关越把手在怀里暖了一会儿。第二天,关越起得很早,吻了天和并前去答辩。天和睡醒来到牛津时,答辩刚轮到关越,天和便轻手轻脚,从大教室后门进去,关越上了台。

    那一天的关越,简直光芒万丈,一敛嚣张气势,显得温文儒雅,唯有“王子”能形容他。

    结束后,教授带着助教,在与关越交谈,关越认真地听着,守规矩,有礼貌。

    “答辩完了?”天和两手插在风衣兜里,问道,“没搞砸吧?我刚来。”

    关越:“你没来?”

    天和遗憾地说:“对不起,睡过头了。”

    关越:“那我看见坐在最后一排的人,嗯,是幻觉了。”

    天和笑了起来,说:“你今天的状况不大好,傻乎乎的。”

    “我猜是a+。”关越答道,“你的嘲讽再次失效。”

    天和与关越牵着手,走在牛津里。

    “那就把奖励提前给你吧。”天和从风衣兜里取出表来,说,“世界上的最后一块。”

    关越:“……”

    关越难以置信地望向天和,天和带着笑,把罗杰杜比的“圆桌骑士”戴在关越手上,这款表,世上只有二十八块。两个月前,关越与天和去参加佳士得春拍,当时关越犹豫良久,还是没有让手下举牌,理由是:这块表真的太贵了。虽然出厂价只要两百万,但在拍卖会上几轮加价,已经成为了一件相当不划算的配饰。

    最后天和想了很久,找到舅舅,请他出面,从一位奥地利的总务大臣手里买下了它,这块表花光了天和一整年的零花钱,以及他设计的好几个程序的买断专利费。听说闻天岳在得知这件事时,当场就两眼一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对关越的仇恨值瞬间升高了五十万点。

    “丑哭了,”天和随口道,“简直就是在手上戴了个俄罗斯轮|盘,真不知道你们对罗杰杜比的狂热都是从哪儿培养的……不过你喜欢就好。”

    天和正要转身,关越却道:“等等。”

    天和侧头,不解地看着关越,一如多年前他们初识之时般,带着那少不更事的天真。

    天和的眼神清澄而闪亮,嘴角意味深长地勾着,像在搜肠刮肚,即将用几句玩笑话,来小小地损他一下。

    “再叫我一声哥哥,就像小时候一样。”关越说。

    天和:“不。”

    关越:“我是你的监护人。”

    天和:“我已经十九岁了,我不怕你,你还能揍我吗?”

    关越固执地看着天和,天和总是猜不透关越,觉得他脑子一定是被答辩教室的门夹了。

    “不。”天和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关越还在坚持。

    天和也开始坚持,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用过了,他转身走了,关越却依旧站在原地,意思很明显,你不叫我就不动。

    天和在一棵树下转过身。

    “嗨,哥哥。”天和一脸无聊地朝关越说。

    这声喊就像声控开关,令关越朝他走过来。

    “因为从今天开始,这个称谓就将变成……”

    天和却转身开始跑,关越喊道:“等等!听我说完!你去哪儿?!”

    天和飞跨,越过篱笆,惊起一群鸽子,关越沿着路绕过去,把他截住了,天和却抖开外套,像斗牛般一抖,与气势汹汹的关越错身,上了路边的校内共享自行车,唰地把车骑走了。

    “别乱跑!”关越怒道,“你这个顽劣的小孩!”

    两人骑着自行车,穿过牛津,天和只朝刁钻古怪的地方钻,磕磕碰碰的,关越骑得比他更快,一阵风地冲过来,长腿一撑,像驭马一般来了个骑车漂移,截住天和。

    天和差点撞在关越身上,还想跑,关越却不容抵抗地抓住了他,抱着他从山坡上侧滑,滑了下去。天和一声大叫,关越搂着他,凑过来亲他。

    天和抱着他的脖颈,与他在毕业季的阳光下亲吻。

    分开时,关越注视着天和,仿佛一秒也舍不得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关越也从衣兜里取出一个盒子,朝他打开,里面是一枚古旧的、镶了几块不规则宝石的金戒指。

    天和:“……”

    关越认真地说:“对我来说,求婚是一件人生大事,还没想好要在哪里、在什么时候朝你求婚。”

    天和说:“我就知道,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把这个顶针拿出来。”

    关越把戒指戴在天和手上,说:“你就把它当作订婚前的订婚,当作一个意向合同吧。”

    天和笑了起来,这枚戒指已经很旧很旧了,是七十年前,关越奶奶持有的。戒指上镶了一圈七枚碧玺石,因为关越的祖父母每在一起十年,爷爷就会把它拿去给匠人,在上面镶上一颗石头。

    他在二十岁那年,花钱为一个在大饥荒里颠沛流离的十四岁女孩赎身,并送给她一枚黄金的小巧顶针,这个女孩进入关家,后来成为了他的妻子,直到第八个十年,他们才被生与死分开。

    奶奶去世前,把这枚戒指从枯瘦的手指上艰难地褪下,递给了长孙关越,用意不言而喻。

    天和见关越接过,只是简单地收起,并没有当着老人的面,交给自己的意思,于是便酸溜溜地嘲讽它是顶针,如今因为这个“订婚前的订婚”,戒指终于到了他的手里。

    “我还没攒够第一枚印花呢。”天和拈起戒指,对着阳光端详。

    关越指给天和看,他私底下找人在戒指上加了一枚钻石,自小时候相识的那一年起,如今已是第十五年了。

    天和说:“这不能算。”

    关越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说算就算。”

    普罗:“但你并不太重视这枚戒指,至少不戴它。”

    天和:“因为我总提心吊胆,生怕上面的宝石会掉下来,不敢一直戴着,收起来了。”

    普罗:“被戴了七十年也没有散架,可见十分坚固。”

    天和:“有些东西,看上去很坚固,却总在出乎意料的地方散架,就像爱情一样。我得找个时候还给他。普罗,你还没测试完?”

    普罗:“已经测试完很久了。”

    “结果呢?”天和紧张起来,屏息注视屏幕。

    普罗:“我无法评估,不过我想,有权评估的人已经回来了。”

    关越又回来了,拿着两个饭盒,看了眼分析系统跑出来的数据,转身将饭盒放进微波炉里——那是方姨让人送来的晚饭。

    天和期待着关越说句认可的话,但关越站在微波炉前,只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圆桌骑士,距离纳斯达克开盘还有三分钟。

    微波炉“叮”的一声,关越把其中一份放在天和的桌上,眉头微拧,注视屏幕。

    “如果不是认可的话,就不要说了,”天和无奈道,“别打击我的信心。”

    “天才。”关越答道,拿着自己那份晚饭,回了办公室。

    天和猛地坐直,手指微微发抖,点了下开盘报,深吸一口气。

    普罗:“天和,你确实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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